寒冷的冬季,冷得似空氣都要被凍僵。 廣闊天地間,雪緩緩灑落,一個小紅點慢慢放大,即使放大了,也依舊顯得嬌小——這,是一名坐在牆角冷得瑟瑟發抖的小女孩。或許是寒冷,平時這條擦鞋一條街都是人滿為患,而今日卻只有零散幾個人。 ——風雪交加,這麼冷的天誰還會來擦鞋呢?街道路口,一名中年男子坐在車裡自言自語。 他望了眼馬路右邊,那裡正有幾名孩童在歡聲笑語的堆著雪人;又望了眼馬路左邊,那有名擺攤擦鞋的小女孩,她穿著破舊棉襖,正四處環顧,渴望有生意上門。
她已不是第一次進入他的視線,不知從什麼時候起,他開車路過此地,那永不換洗的紅棉襖已成了他眼裡唯一的風景,只是這道風景讓他內心糾痛不已。 他看著她幼小的身軀在風雪中左等右等,卻從沒生意——人這麼小,誰又會相信她能把鞋擦得乾淨呢? 伍佑炳下車後,徑直向她走去,她的眼神隨著她的步伐移動,從黯淡到驚喜。最後,他在她面前停下,她迫不及待站立起身,興奮的問道:「阿貝叔,要擦鞋嗎?」 伍佑炳點了點頭,而後看她擦得有模有樣,便問:「你人這麼小就出來掙錢,父母不管你嗎?也不上學?」她抬了抬頭,然後急忙低下去,抿著唇一言不發。 伍佑炳察覺到她情緒有些低落,遂轉移話題,說:「今天這麼冷,這裡就只你一家出攤,生意應該不錯吧。」 她遲疑了下,說:「嗯,還可以。平時他們都嫌我小,說我擦得不乾淨,即使比別人便宜也沒人願意來。」 從交談中,伍佑炳瞭解到原來這小女孩名叫童秋顏,現年8歲。她額上有塊拇指大的胎記,不知道父母是誰,聽她說是被靠撿垃圾為生的瘸爺爺撿回家的,二人相依為命。 臨走時,伍佑炳偷偷塞了十元錢在他的棉襖口袋裡,卻被她追上,「阿貝叔,你給的錢我找不開。」 伍佑炳道:「不用,剩下的你留著。」 童秋顏連連搖手,最後執意將錢退了回來,寧不要也不多收。
回家的路上,伍佑炳的心似被針刺般難受,只要一想到她的身世,想到她在街角瑟瑟發抖的模樣,眼眶就有淚溢出。 翌日,他在親朋好友驚愕的目光中拿著一副無字招牌,來到擦鞋一條街後,將它放在小女孩身前,說:「昨天你免費幫我擦鞋,今天我送你一副招牌,有了它,你以後一定會財源滾滾。」童秋顏嘿嘿笑道:「阿貝叔,你見誰擦皮鞋還放個招牌在身前,何況這上面也沒字呀。」 伍佑炳敲了下她的頭,說:「只要你每天把它放在身前,從明天開始,就會有成效。」 童秋顏:「騙人。」 伍佑炳道:「叔叔從不騙人,記得,一定要放在身前。」 說來奇怪,自從有了這個無字招牌後,找她擦鞋的人突然就多了,甚至都到了需排隊的地步。同行大眼瞪小眼,都疑惑不已。 這樣一直持續了三年,突然有一天,童秋顏再沒出現,只有一張紙條傳到伍佑炳手上,上面歪歪斜斜幾個字——阿貝叔,謝謝您。 伍佑炳尋找幾天無果,他知道,她已然是離開了這個城市。 時光轉瞬,彈指間已過二十五年。 如今,伍佑炳已經六十八歲了,當年的擦鞋一條街已建成高樓大廈。曾經無數次,他站在這個地方癡癡的盼望,可她,再沒出現。 抬頭,那封存久遠的記憶似海市蜃樓般倒映在天空,那一聲阿貝叔好似還在耳邊響起……不知不覺中,他的嘴角浮現出一抹微笑——這世上又怎會有那麼神奇的無字招牌! 那年,他還是個小老闆,手下有百名工人。他便每天出錢讓工人去擦鞋,當是給工人發福利,也當是做一件好事,無字招牌,只不過是一個標記罷了。 之後,他生意越做越大,早幾年前就將公司交給了兒子,然而就在前不久,公司險些倒閉。都說樹大招風,牆倒眾人推,讓人意外的是,冥冥之中似有貴人相助,公司又死灰復燃了。 伍佑炳知道,的確是有貴人相助,只是,他不知道貴人是誰。 「阿貝叔,要擦鞋嗎?」 驀地,一道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,伍佑炳愣了愣,回頭向著聲音源頭望去。 一塊無字招牌立在地上,一名沉穩幹練的女子望他淺淺而笑。